「上台緊張怎麼辦!?」談音樂家如何面對上台壓力
作者:蔡宇光
「音樂會一點也不適合我,觀眾恐嚇著我,我被他們的呼吸所嗆、被他們的目光癱瘓。」-蕭邦
舞台上的忘譜、焦慮,時常是古典音樂演奏者,從初學者到音樂家都會面臨到的問題,只是緊張程度上的差別。
有趣的是,一般人彷彿認為這沒什麼似的,認為我們學音樂的一定隨時隨地都能來上一首;看著我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大步上台,瀟灑來上一段,但演出前的後台,令人抓狂的焦慮狀態卻是鮮為人知。
在英國近期發表的文章當中,我們分享演奏家舞台後不為人知的焦慮狀態,以及從生理到心理如何克服上台緊張的方法。
被紐約時報形容為當代最多才多藝的表演者之一,著名男高音-喬納.考夫曼(Jonas Kaufmann)。他在今年獲邀為逍遙音樂節「最後一晚」與女高音Danielle de Niese和鋼琴家Benjamin Grosvenor在亞伯特廳同台演出。他回憶一場在二十年前幾乎毀了他職業生涯的音樂會。
在26歲時,考夫曼由樂團伴奏演唱著華格納的歌劇「帕西法爾(Parsifal)」第三幕的高潮時,身體突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呆站在那,樂團又重來一遍指揮又再度給他指示時,他卻感到越來越困惑。癱瘓考夫曼的是身理上極度的焦慮,聲音嘶啞,最壞的情況就是完全失去了唱歌的能力。當然,後來他藉由不斷的訓練重拾自信並克服了它。
考夫曼面臨的狀況,比你想像的還更容易出現在這些似乎對壓力免疫的專業音樂人士身上。歷史上許多偉大的音樂家,從卡拉絲(Maria Callas)到霍洛維茲(Vladimir Horowitz),都一直努力地克服台下殷殷企盼,所給予的強大壓力。
霍洛維茲[1]對壓力的厭惡讓他一度從所有的舞台上退休,歌手包括保羅麥卡尼到芭芭拉.史翠珊都被次折磨。甚至,連當時音樂廳的寵兒-蕭邦也寫到,「我不適合音樂會,觀眾恐嚇著我,我被他們的呼吸所嗆、被他們的目光癱瘓。」
身體對愛和恐懼的反應是極其相似的
「走出去與高度的公眾壓力打交道,不是誰都做得來的事」皇家音樂院的表演科學教授Aaron Williamon說道:「這無關年齡或經驗,身體固有對壓力的反應會影響他們的身理,或甚至心理狀態」。北方皇家音樂院Jane Ginsborg教授要求學員寫下戀愛時的感覺,稍晚又要他們寫下上台前在後台的感覺。
發現愛和恐懼雖然是對立的情感,但學員寫下的反應卻極為相似,共同點是身體對如此激動情緒的反應。這就是為什麼幾乎所有的獨奏會前,音樂家特別在上台前會感受到相當程度上的焦慮,最糟的是心率會突然下降,導致演出者在現場凍結或甚至昏厥。
比這稍好一點的是「戰鬥或逃跑」的反應,神經系統會刺激腎上腺素(adrenaline)和正腎上腺素[2](noradrenaline)進入血液,造成一個惡性循環。當它們互相作用達到某種程度會造成心律加速、肌肉震顫、胃血增流至肌肉,引起噁心和我們形容為「蝴蝶亂亂飛」的感覺。
如果控制得當這些賀爾蒙能提升注意力、增加強肌肉反應協調、擁有更好的表現,但是過多的話則會造成損害、增加焦慮和恐慌、記憶力喪失、和製造更多的壓力。
[1] 當對於霍洛維茲的琴技驚嘆之餘,讀他的傳記就會知道,當時排山倒海的壓力是如何折磨這可憐的鋼琴巨匠。
[2] 又名去甲腎上腺素,是一種腎上腺素受體激動藥,有收縮血管、升高血壓的作用。(wiki:2015)
來自童年創傷
我們對這些反應的程度受到我們的遺傳,和經歷的環境因素等複雜組合的影響,焦慮會部分繼承自母親懷胎時的激素,和孩童時期的刺激所留下的創傷。
身兼鋼琴家與「演奏恐懼:怯場的歷史與記憶(Playing Scared: A History and Memory of Stage Fright)」的作者-Sarah Solovitch歸因於他的恐懼因為媽媽癡迷地希望女兒成為一名獨奏家,在孩童時期,Solovitch還有著被拿著勺子在廚房中追打直到她練習鋼琴的記憶。
而更多的經驗能減小對於壓力的反應,心理學家和表演導師相信每個積極的音樂家,可以制定一些應對機制來面對個人的壓力。
「有些人更多的是來自於心理的壓力,但有很多訓練方式能幫助你克服它」Williamon說道:「就是你用不同的方式去闡釋身理上各種的狀態的話,情況也會跟著不同,把它(緊張的情緒)當作你身體已經準備好要去面對(上台),而不是將它視為事情會變得更糟的訊號。」
靜下來,審視內心
「把恐懼視為一種正向的興奮狀態」,是認知行為療法的口頭禪。然而像Solovitch這樣將焦慮歸咎於經歷童年創傷的演奏者,這些「心理動力學(psychodynamic[1])」的研究可能能夠幫助他們思考、檢視自己「我的感覺是什麼、我該怎麼做」。
因為症狀因人而異,Jane Ginsborg認為很多老師會傾向推動學生去做任何治療技術的嘗試,北方皇家音樂學院的前負責人就建議,每位獨奏者都能從心理治療中受益。她說:「但這些方式要取決於你的症狀、病因、和這些對你的意義是什麼、與你個人的特殊經歷。」
更細膩的背譜
最近的一項針對44名專業獨奏家的研究,目的就是確定這些用來對付壓力的常見思維與過程。有些人偏向身體方面,例如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踏步、其他人則回溯自己過往成功的經驗鼓勵自己。
然而,大多數的人將音樂通過完全內化的方式來達到放鬆的狀態;這是利用敘事性思維的途徑,將每個不同的樂段串聯成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這是最常見處理壓力的一種方式,需要將每一樣細節輸入到整個腦袋的記憶裡。
「這需要一定的練習方式,你要完全梳理清楚作曲家寫的東西,將它剔減至最基本的和聲進行,並且去仔細理解 那些看起來理所當然的音樂綴飾。」皇家學院首席教授Joanna MacGregor說:「這樣的方式讓你深深的攀附在音樂裡面,並且給你更深入更扎實的基礎。減少你將焦點放在自己的感覺,因為你完全嵌入在音樂裡面。」
音樂家直到上台的時,才有機會真正與壓力交鋒
長久以來,真正學習面對這無法逃避、百分之百的壓力的方法,都只能當箭在弦上時,在觀眾面前或是評審前才能進行。這是種很殘酷的方法,一邊面臨生死關頭時,一邊學習處理心中的感受。
要了解如何幫助獨奏者發展必要的適應能力,Williamon試圖從實地經驗中獲取靈感。「如今,即便是實習外科醫生也經常在一個虛擬的手術室裡學習,他們在人體模型上做逼真的傷口,同時在聽覺和視覺上擬真,讓實習外科醫生模擬實際的身理和心理狀態。」
受此啟發,他發明了全世界第一座虛擬音樂廳,完全模擬後台區域和管理、等候室。一切都如實際上台前的狀況,包括30和15分鐘的倒數計時器、開門、鼓掌的聲響在後台迴盪的聲音。「當他們一走上舞台,聚光燈會打在身上,他們透過互動虛擬裝置,會看到台下坐滿等待的觀眾或是評審們。這樣的發想是我們允許他們自由的排練,並在安全的環境下處理自己的壓力。」
最重要的,還是對飛翔的渴望
自從虛擬音樂廳推出以來得到了令人欣喜的成果,雖然虛擬實境運用,預示著在未來,能出現更多針對表演藝術壓力訓練的新領域。但MacGregor教授認為還是有一個面相是固有不變的,就是在心底深層驅策你向人展現才能的渴望。
「即便你感到無比焦慮,作為一個表演者,你仍然要歡迎任何在觀眾面前演奏的機會。當然很多的培訓,對身心的事前準備,能讓心理有充分的彈性在舞台上感覺更加自在、並發揮創意。但最重要的,還是最終要有走上舞台並且想在上面飛翔的渴望。」
全文譯自:〈It'll be alright on the night: how musicians cope with performance stress〉
http://solomo.xinmedia.com/classic/24858-musiciansstress